時光隔間

社畜、廢狗人、老婆的名字是藤丸立香,一哥毒唯,有小伙伴要一起嗑一哥和一嫂嗎
鬼滅BGCP只食狛雪、童琴
一哥CP只食ALL黑
哥的BG只食他和他原配夫人
雷點︰哥和夢女(重點)、繼國兄弟X夢女(重點),繼國緣一

微塵

-夫人視角
-有夫人箭頭一哥的描寫,雷者慎入
-夫人私設極多,存在感極強,雷者慎入
-本屑對戰國女性的生活並不清楚,一切都是捏造,如與史實不符,跪求放過
-有日黑成份,但是不多


在得知自己將會嫁與繼國家的少主為妻時,我非常驚訝,我自知口舌笨拙,容貌亦稱不上是天姿國色,唯一可取之處大概是性情溫順。父親大人生性風流,姬妾眾多,子女更是繁茂,家中姐妹不乏才色在我之上的人,傳聞巖勝殿下年少有為,容貌俊美,是貴女們的夢中佳婿,我竟會嫁與這樣的少年郎嗎?


母親大人亦是十分驚訝,顯然是沒想到這樣的好親事竟會落在我的頭上,她對我講了一番女子理應謹守本分,要好好侍奉丈夫云云,就急勿勿地離去了。大概是又有什麼事情要勞煩母親大人處理,母親大人總是很忙,她要打點內宅、管理父親的姬妾、數不盡的瑣碎之事都壓在母親大人的雙肩上,而父親大人只會講︰「夫人行事向來賢明,不必告知為夫,自行裁定則可。」然後就與新納的姬妾行樂去了。我的將來都會像母親大人這樣嗎?想到這裡,人一下子就變得懨懨的,在侍女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間了。
嫁為人婦有什麼值得快樂的地方?嫁與少年郎和嫁與行將就木的老翁又有什麼分別?我只是一件貨物,從一個主人手中轉到另一個主人手中,我與巖勝殿下的結合都不是話本裡才子佳人兩情相悅的佳話,只是兩個陌生人為盡義務而結成夫婦,他應該連我是個怎樣的人都不知道吧。啊啊,不能再胡思亂想了。我要感謝神明大人對我的恩賜,我對比其他女子已經幸福得多,某位姐姐前不久嫁作某大名的側室,那位大名的年紀都可以做她的祖父了,而父親大人新納的姬妾甚至可以做我的妹妹,而我嫁給遠近聞名的少年郎,我是多麼幸運啊!「哎呀!小姐高興到哭出來了!」「這個可是天大的好事!小姐這樣都是正常的!」咦?我哭了嗎?摸了摸臉,臉上濕濕的,我果然是高興都哭出來了。


很快就到了我嫁去繼國家的日子,巖勝殿下與傳聞別無二致,容貌俊美,氣度高華,彷彿是天上月於人間的化身,他對我很好,每次巡視領地後都會帶回釵環衣料等物贈於我,傭人們莫不欣羨我們是一對和睦的夫妻。我很感激他,盡我所能地去做一個好妻子、好夫人來報答他,只是我們彼此間並無什麼交流,他不會對我講外面的事情,我亦不會拿雞毛蒜皮之事打擾他,我不知道別的夫婦之間是如何相處的,但是對比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,我覺得我過得還不錯。畢竟世間男人大多不會對女人多費口舌,而謹守本分的女人亦不應該去打聽男人的事,我們只需溫順聽話,對丈夫俯首貼耳則可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,感謝神明恩賜,我很快就懷上身孕,繼國家為此一遍歡騰,巖勝殿下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上亦浮現出溫和的笑意,大家都很高興,我都很高興,只是這份喜悅很快就被焦慮不安取代了。每個人都殷切期盼肚子裡的是男孩,是新的繼承人。只是,如果我生下的是女孩而不是男孩,又應如何是好?畢竟除了神明,又有誰會知道腹中所孕的是男是女,若我生下女兒,巖勝殿下會失望嗎?我會變成沒有盡女人本分的壞女人嗎?抱着這樣的憂思,我漸漸茶飯不思,憔悴瘦削起來,巖勝殿下很擔心我,他曾問是否家中有人對我不敬,觀他神色,若我答是,他一定會狠狠處罰這個人。但是一切與人無關,是我自己自尋煩惱,胡思亂想,他見我什麼都沒有講,只得寬慰我好好安養身體,然後去處理公務了。


某日,我在庭院呆坐,不久就沉沉睡去,醒來時已是月掛當空,肩上披着一件猶有餘溫的紫色外掛,轉目望去,就看見巖勝殿下練習劍術的身姿,凜冽的刀光映襯着他的臉龐,那個矯健的體態,虔誠的身姿,散發出無與倫比的美感。我痴痴地望着他,逐漸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。我幼時常常眺望長兄練習劍術,看着他拿着竹刀一揮一劈的身影,充滿氣勢的吶喊,覺得非常有趣,比起花道和茶道、我都想像長兄一樣學習劍術啊。有一日,我終於忍不住走去長兄練習劍術的地方,央求他教我劍術,並誇口自己想成為天下第一的女武士,然後觸碰了長兄的竹刀。之後,我被狠狠推倒在地,手掌和膝蓋都擦傷了,我在地上仰望着長兄,他神色猙獰宛若惡鬼,大聲責罵我不知禮數,身為女子竟敢誇口要成為武士,還敢用手觸碰武士的刀劍,簡直恬不知恥!正當他提着竹刀要教訓我一頓的時候,母親大人趕到了,這場鬧劇就這樣終止了。我被關進佛堂,被要求向神明大人懺悔自己的罪過,只是,我到底犯了什麼錯?不久後,我昏昏沉沉,身體就像被火燒一樣滾燙,若不是乳母因擔心我而偷偷溜入佛堂,我或然會這樣死去都不一定。我到底犯了什麼錯?許是我在病中依然呢喃着問題,乳母一邊照顧我一邊啜泣着說︰「小姐,身為女子在這個世間就是罪孽啊!男人就是我們的天我們的一切!您怎可以觸碰少爺的刀劍,還妄言要成為一個武士啊!」啊啊!我終於明白我犯了什麼錯了。從此,我努力學習花道和茶道、學習一切女子理當學習的技藝,成為了一個溫順的女子。劍術成了我的罪孽、我的恐懼,縱使知道巖勝殿下劍術出眾,每日從不懈怠鍛鍊己身,我一次都沒有去看過。然而此刻,長兄的斥責、乳母的話語、母親大人的教誨,一切的一切,都比不上這個男人月下舞劍的身影,如此美麗、如此高潔、是我兒時夢想渴望成為的一切。
一隻手忽然撫上我的面龐,手指修長骨節分明,是武人的手,那隻手濕漉漉的,還有着又咸又苦的味道。抬目一望,只見巖勝殿下的臉就在眼前,暗紅色的眼睛倒映着我滿是淚痕的面孔,我伸出手,不顧一切地抓向巖勝殿下的武士刀,之後會被怎樣對待已經不重要了,只有一次都好,我想嘗試握劍啊!面對我癲狂的醜態,巖勝殿下顯得不知所措,但是他沒有拒絕我,他一隻手擁着我,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將刀塞入我的手裡,我握着刀,又哭又笑,眼淚還滴在刀鞘上,嘴裡喃喃着刀、刀,而他一言不發,輕撫我的背,不久我就沉沉睡去了。


醒來的時候已是日當正中,腹中已感飢渴,侍女奉上飯食,進餐完畢後,她滿臉迷惑甚至稍帶不滿地呈上一物,是一把頗為殘舊的竹刀,依它的長短推測,大概是孩童練習劍術時使用的。「這個是家主大人吩咐的,說是送給夫人的。」之後侍女說了什麼我已經不知道了,我將刀貼在心口,彷彿要將它崁入心中,這一天,我愛上了一個名為繼國巖勝的男人。


此後歲月靜好,平安喜樂。我生下了長子後數年又誕下一女,巖勝大人是個慈愛的父親,長子最愛的就是在他回家黏在他身邊,向他報告今日的課業進度,然後期待他的誇獎,而巖勝大人總是會牽起他的手,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起來是如夢般美好。不會有比我更幸福的女人了,我的丈夫、我的孩子就在我身邊,我們會長長久久,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,待到孩子成家立業,我和巖勝大人會一起變老,一起前往彼世,還有比這個更美好的事情嗎?我抱着這樣的夢,過着蜜罐子般的生活,直到命運敲開門扉,才從夢中醒來,去接受天上月是不會為凡人停留的現實。


最近領地裡出現了幾起野獸襲擊民眾的事,聽聞惡獸以人為食,被殺的百姓只餘下些許殘肢,為了保護百姓,巖勝大人率領部眾前去討伐惡獸,我留在家中照顧孩子,打理城中事務,默默地等待他凱旋歸來。數日後,巖勝大人回來了,身邊還跟着一位面容與他別無二致,額上有着赫赤班紋,耳戴日輪花札耳飾的男子,他說,這位是他的胞弟,緣一。


弟弟遠道而來,理應設宴招待。是夜,我在席間作陪,聽着有關鬼、鬼殺隊、獵鬼人等等我完全不明白的事,更令我害怕的是,巖勝大人對這些事物出乎意料的熱情,他的雙眼燃燒着火焰,是渴望、是貪婪、是極欲將某種東西攫於手中,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,彷彿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注入他的身軀,點燃他的激情,使天上月墜入凡間。月亮會去追逐什麼事物?啊啊…是太陽啊…我滿懷恐懼地望向緣一殿下,只見他面容模糊一片,那件赤色外袍和日輪耳飾卻越發耀眼,無情地散發着光輝,將萬事萬物燒毀殆盡。求求您!求求您!不要奪走巖勝大人!不要帶走我生命中的月亮啊!幾欲沖出口的吶喊被我扼於喉中,發出怪異的聲調,兄弟二人同時望向我,我強打精神告罪後就離席了。這一晚,我夢到太陽帶走了月亮,而我俯伏在地,獨自一人待在黑暗之中。


夢境應驗了。數日後,巖勝大人告知我他要追隨胞弟加入鬼殺隊,成為一個獵鬼人,並將家中諸事託付於我,我只能淚眼婆娑地望着他,拉扯着他的衣袖哀求他不要離開我。其實我知道我此刻的行為毫無意義,巖勝大人心性堅定,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的決定,而且他所行之事乃是義舉,他是為了全日本的百姓不再被食人鬼殘害才離開這個家,於情於理,我都應該支持他,在家中等待他歸來。但是我害怕啊!他沒有要求我等他回來,他沒有許下諾言會回到這個家,他下定決心捨棄一切,去追逐太陽,而我只能絕望地俯伏在地,用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有用的眼淚哀求來挽留他。求求你!求求你!只要你叫我等你回來,無論要用多少年月去等待,我都願意!我都樂意!不愛我都無關係!只要你肯回來!只要你肯讓我待在你身邊!巖勝大人不發一語,將我的手緩緩掙開,轉身離開了,而我萎頓在地,淚流滿面。這一日,太陽帶走了月亮,我待在黑暗中,開始了漫長的等待。


冬去春來,就這樣過去數年,巖勝大人毫無音訊,期間家中曾傳信於我,已任家督的長兄為我選好了下一任夫婿,要求我回家待嫁,而我的回應是設宴埋伏使臣,陳兵於領地邊境,準備大動兵戈。我清楚這些人想什麼,沒有了巖勝大人的繼國家就是一塊肥肉,誰都想咬一口,現成的籍口就在面前,當然要好好利用了,我要讓他們明白,巖勝大人雖然不在家中,繼國家的一切都不是他們能夠妄想的。經此一役,周邊蠢蠢欲動的領主安靜下來,家老們的小動作都停止了,我和孩子們過上安靜的日子了。今日,我依然在佛堂中向神明大人祈禱,祈求巖勝大人身體安康、武運昌隆,祈求天下惡鬼被消滅殆盡,好讓巖勝大人早日回家。我還是願意相信巖勝大人會回來的,這裡畢竟是他的家,而且,人活着總得有些念想啊……「夫人!夫人!家主大人回來了!」什麼!我急不可耐地奔向門庭,心中滿滿都是急欲向他傾訢的愛語,門庭近在眼前,歲歲年年思念的丈夫快要觸手可及,然後,天地崩塌。


眼前的不是巖勝大人,而是他的胞弟緣一殿下,他當年從我身邊奪走了巖勝大人,他此次到訪,又想奪走什麼?胸中忽然湧現出一股憎惡之情,我冷冷地盯着他,一言不發,這個是非常失禮的行為,但是我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裝模作樣。終於,他開口了。「長嫂,兄長不久前在與鬼的戰鬥中犧牲,他不辱武士之名,慷慨就義。長嫂日後若是有何困難,請務必傳信於緣一,緣一萬死不辭。」他在說什麼啊?我呆呆地望着他,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,巖勝大人武技出眾,品性高潔,他怎可能會死?他沒可能會死的!神明不會這麼殘忍的!「騙人…騙人…不要胡說八道!」我狀若瘋婦地對他嘶吼,而他只是垂下頭,低聲對我說請節哀。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我所渴望的事物總會從我身邊溜走,幼時是劍術,現在是巖勝大人,如果我身懷武藝,就能與巖勝大人一同作戰,如果我有好好盡身為女人、身為妻子的職責,巖勝大人就不會離開,一切都是我的錯,一切都是我的錯啊!我坐在地上,歇斯底里地笑起來,笑聲與嗚咽聲混在一起,變成一種可佈的聲音,長子和女兒聞聲而至,我卻視而不見,任由這個淒慘瘋癲的醜態盡露人前。


「你走吧……」不知過了多久,我聽到自己這樣講,而他深深地垂下頭,轉身就離開了。這個人明明很高大,此刻看起來卻佝僂了不少,令人覺得非常可憐。我幾乎想叫住他,只是,我又能對他說什麼?我最後什麼都無講,目送着那一抹赤色消失後回去了。


自那以後,城中再都無人提及巖勝大人,長子一夜間成熟了不少,再都不是那個會向父親撒嬌的孩子,看着他恭謹地向我俯首,發誓一定會保護我和妹妹,成為一個出色的當主,我只感到一陣悲哀,這個孩子還是恨上他的父親了……「比起成為出色的當主,我更希望你平安喜樂地渡過一生。守護繼國家的家業固然重要,但是對我來講,無任何事比你和妹妹更重要了。」因為你們就是巖勝大人曾經存活在這個世上的證明,是他生命的廷續,所以啊,只要你們過得好好的,我在餘下的生命裡就能得到無上的喜悅了。「母親大人…」我打斷了他「不要恨你的父親,他只是選擇了更重要的事。身為一個武士,為了保護天下百姓而犧牲,此乃大義。你要為他驕傲。」長子無語,只得默默行禮後離開了。


此去經年,長子成家立室,女兒都婷婷玉立,是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,長子為她尋了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,聽聞那戶人家的少主年輕有為、英明神武,他覺得妹妹嫁過去一定會得到幸福,對此我不置予評。世上能有幾個巖勝大人這樣的男人,只是女兒終歸是要出嫁的,我還是和女兒談談為好,免得希望越大,失望越大。在女兒的房間裡,我告知她即將嫁為人婦,讓她做好出嫁的準備,女兒面生紅暈,顯然是對自己將來的夫婿心生歡喜,看着她這副樣子,我只好打擊打擊她,免得她昏了頭,將來痛苦一生。「我不知道那位殿下是否與傳聞相符,但是你的兄長素來疼愛你,所以你未來夫婿應該是位出色的少年郎。但是他是個出色的武士、領主,和他是否能夠成為你心中想要的丈夫是兩回事,我唯一能給你的忠告是守住自己的心,倘若將來他與你心中所想不符,至少你能活得舒坦一點。」女兒聽到這番話瞠目結舌,顯然是沒想到母親居然會這樣打擊她,不過我說的真真是肺腑之言,我過去見過不少女子為情瘋魔、淒楚一生,我可不想女兒步上她們的後塵。「如果他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?」「那就去愛吧。」言畢,我起身離開,忽聞女兒在身後問了一句「就像您愛父親大人這樣嗎?父親大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?」巖勝大人是一個怎樣的人?「你的父親是我所能見過最美好的人,在他之前,我未曾為生活感到欣喜,在他之後,我終於感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。遇見他是我最大的幸運,你們是他留給我最珍貴的寶物,所以,答應我,一定要過得好好的。」


許是兒女們的人生大事都完成了,在女兒出嫁後數月,我就離世了。
彼世除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和一條閃閃發光的河什麼都無,我以河為鏡,仔細端詳自己的臉,是與巖勝大人初遇時的少女模樣,不用頂着一張滄桑婦人的臉去見巖勝大人,真是太好了。只是,巖勝大人到底在哪裡?我曾經沿着河岸一直走,這條河彷彿是無盡頭一樣,而且周邊一個人都無,明明此世紛亂,無時無刻都有人死去,為什麼彼世會如此寧靜?莫非這裡是獨屬我一個人的地獄?畢竟自得知巖勝大人的死訊後,我就再無向神明祈求參拜,牲果香禮更是一應俱無,神明若是要懲罰我的褻瀆之舉,要我下地獄受苦倒是理所當然。只是,這個地獄未免太平和吧……神明的想法我等俗人果然不能參透啊……


我就這樣在地獄裡開始了新生活,在這個無任何人的地方,我做了很多過去想也不敢想的事,像隻猴子一樣爬樹、在開滿花的地上滾來滾去、盡是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無禮之舉。最開始的新鮮感過去,我開始感到寂寞,不知天上的巖勝大人過得可好?我有很多說話想對他說啊……孩子們的事、繼國家的事、還有…他弟弟的事。大抵是時間磨平了我對緣一殿下的怨憤,我開始反省自己當日對待緣一殿下的態度,他不遠萬里而來,將巖勝大人的死訊帶給我,我卻像個潑婦一樣對他百般呵罵,他明明和我一樣,為巖勝大人的死悲痛不已,還要被我這般對待,實在不該。若是有緣再次相見,要好好向他道歉才是。咦?若是早日與緣一殿下相見,豈不是咀咒他早早魂歸極樂!還是祝願他長命百歲,繼承巖勝大人的遺志,將天下惡鬼一一誅盡,好為巖勝大人報仇雪恨。


不知道過去多少年月,這個地獄終於有第二個人來訪了,只是,為什麼這個人會是緣一殿下啊?我呆呆地望着他,百思不得其解。緣一殿下是帶領巖勝大人走上獵鬼人道路的人,是與巖勝大人一樣品行高潔的武士,為什麼死後不是去往巖勝大人所在的天國,而是來了地獄啊?就算他生前無法將惡鬼盡數剷除,神明都不應該這樣苛待他,實在太無理了!空氣開始彌漫着一種尷尬的味道,雖然已經下定決心再次相見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,但是真是有這樣的機會,我反而手足無措,渾身僵硬起來,真是太失禮了。不管了!我決定豁出去,深深地彎下腰,一字一句地表達我的歉意。「緣一殿下,我生前對你非常無禮,你特意前來告知我巖勝大人的死訊,我卻這般對待你,實在非常抱歉。」總是覺得氣氛變得更奇怪了,我果然是個笨蛋啊!!就在我快要挖個地洞鑽進去的時候,緣一殿下用一種非常沉重、非常哀傷的語調講出令我非常驚訝的說話。「長嫂無須自責,您當日對我的斥責是對的,我只是一個一事無成、一無是處的男人,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是。」什麼?!我直起身子,望着眼前這個男人,我看不到當初畏懼的太陽,而只是見到一個被哀痛負疚纏繞的男人,他與巖勝大人別無二致的面容依然俊美無鑄,卻失去了那份耀目的輝光,巖勝大人死後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?我心裡泛起難以言喻的恐懼,同時下定決心,要向緣一殿下打探出真相。


我開始了與緣一殿下比鄰而居的日子,起初我不知如何與緣一殿下打開話題,小叔子和嫂嫂能談什麼?若是在生前,光是我們的身份就能傳出風言風語,扯出一大堆香豔傳聞,而緣一殿下和巖勝大人一樣是沉默寡言的人,我常常能看到他對着河面或者花草發呆一整天,巖勝大人,請你教教我,要如何與你的弟弟打開話題啊!


終於,我勇敢地走向緣一殿下,向他打聽巖勝大人在鬼殺隊的生活。這個是我一直很想知道的事,巖勝大人出行在外,一應用度自然不如家中舒適寫意,他又是個自律的人,必然刻苦修行,精研技藝,好誅滅更多的鬼物。我很想知道他在鬼殺隊裡過得如何,有否遇上志同道合的高潔之士,和弟弟一起獵鬼快樂嗎?畢竟他在家中的時候雖然不至於鬱鬱寡歡,但是我總是覺得他和我之間隔着一道牆,如果他在鬼殺隊過得快樂,我都會為他高興的。話題就這樣打開了,緣一殿下向我敘述巖勝大人斬鬼的爽颯英姿,他在隊中如何被其他隊士敬仰,緣一殿下講起巖勝大人的時候眼神閃閃發光,身為弟弟的他一定是非常敬仰巖勝大人,兩兄弟一起獵鬼的時候一定非常快樂吧,真是太好了。而我就對他講起巖勝大人身為領主的時候是如何身為英明神武,維護領地的安寧,使百姓安居樂業,作為父親和丈夫都是天下最好的存在!就這樣,我和緣一殿下關係迅速拉近,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,每日一起讚美巖勝大人,這樣的生活,真是太棒了。


今日,我對緣一殿下講起巖勝大人贈於我的竹刀,它是我此生得到最寶貴的禮物,每次提起它心裡會甜滋滋的,月夜、外掛、竹刀,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個人而非一件物品,巖勝大人令我感受到生而為人的喜悅,雖然一直清楚他對我並無男女之情,但是我已經得到這麼多,又豈能對他要求更多呢。「兄長都曾經贈於緣一他手做的竹笛,與兄長渡過的日子是緣一此生最幸福快樂的時光。」啊啊…這份沉重哀傷的感覺又來了,明明講的是自己幸福快樂的事情,為什麼你要如此悲痛、如此自責啊?「緣一大人,巖勝大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?」他的眼睛睜大了一點,似乎感到非常不可思議,我困惑地對他笑了笑,嘆息着說︰「我可不是傻瓜啊…身為巖勝大人的妻子,你的嫂嫂,請你告知我真相。」他將一切都講了出來,斑紋、向天借壽、鬼王的誘惑、化鬼、六十年後的重逢,無法超渡巖勝大人的痛苦,一切的一切,他都說了。原來…如此啊…我閉上眼睛,為巖勝大人的不幸悲痛難耐,為什麼在你選擇走上一條荊棘之路後,還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事物?你明明已經拋棄了這麼多,甚至走上一條為世人不齒的道路,為什麼還是得不到慰藉?你究竟要折磨自己到什麼地步才甘心!求求你善待你自己!不要總是自我折磨啊!神明啊!我厚顏無恥!我罪無可恕!我知道巖勝大人食人飲血、犯下十惡不赦的罪行!但是求求您!請您快快超渡巖勝大人!不要讓他犯下更多的罪孽!不要讓他繼續在世間迷途飄泊、孤苦伶仃啊!


緣一大人依然將一切的不幸都攬在自己身上,他覺得若是自己不曾出生於這個世上,巖勝大人就會一生平順,幸福快樂。但是我不想聽這個,講這些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幫助,而且他現在應該做的根本不是這個啊!這些說話只是對巖勝大人執念的侮辱!他這副樣子,我如何放心將巖勝大人交託於他!胸中猛然生出一股怒火,我怒喝一聲,擺出我生前死後都不曾表現過的嚴苛模樣。「夠了!巖勝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!既然成為獵鬼人並非因為他心存大義,就只能是為了追逐你的存在!放棄家業、捨棄我和孩子們、獵鬼人、化鬼,一切都是為了追逐你這個對他來講遙不可及的太陽啊!既然你是他拋棄一切都要追逐的存在,就不要擺出這副窩囊的樣子!去磨練你的劍技!等候巖勝大人被超渡的那一日,然後用盡全力和他交戰,之後好好地和他對話啊!他不肯聽就對他死纏爛打,要纏到他服軟為止!身為他的弟弟、身為一個愛他的人,你能夠做到嗎?回答我!」他整個人呆呆的,似乎被我嚇了一大跳,但是身上那股令人不感直視的輝光回來了,看來我可以放心了。


我挺直脊柱,向着緣一大人跪下,額頭緊貼手背,說︰「緣一大人,巖勝大人就拜託你了。」他以武士的禮儀向我行禮,無比認真地說︰「緣一定不負長嫂所託。」在這個莊重的儀式完畢後,我直起身子,對他告別,然後向着我曾經以為永無盡頭的河流走去。


我依稀能夠聽到緣一大人祝愿我武運昌隆的聲音,我終於知道我停留在這裡如此長年月的理由,現在,我要盡我最後的責任了。我縱身跳進河裡,向未知的遠方出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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